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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晓平:谁推动了冯子材复出?

发布时间:2022-12-24 08:54作者:高龄助孕官网

陈晓平

1885年春,冯子材在友军配合下,接连取得镇南关、谅山大捷,此为中法战争中方最辉煌的战例。冯子材此次复出,主要出于谁的推动?人们多将功劳归于张之洞。笔者新发现两封密函证实,推动冯子材复出的关键人物,其实另有其人。

陈晓平:谁推动了冯子材复出?

冯子材与湘军关系

冯子材(1918-1903)一生跌宕起伏,退而复出,若全面介绍其生平过于繁复,此处只谈与本文直接相关的部分。冯子材,号萃亭,广东钦州(今属广西)人,曾参加天地会起义,后受“招安”,跟随广西提督向荣“追剿”太平军,从广西一直追到江苏。向荣死后,改隶属悍将张国梁,守卫江南大营。1860年,太平军第二次击破江南大营,张国梁死之,冯子材接统这支两粤孤军,退守镇江,归曾国藩节制,与曾国藩部下有不少交道,曾国藩、李鸿章、郭嵩焘著作中多有记载。

1862年9月13日,曾国藩致函彭玉麟:“群贼来援金陵,图扑镇江,均在意中。曾缄嘱冯萃亭坚守镇城,不必浪战。”1863年初夏,冯子材从镇江致函曾国荃,建议“先剪枝叶”“并攻老巢”;曾国荃回信感谢“垂注殷拳,感泐无既”,并告以忠王李秀成仍在天京城内,太平军援军十多万人从溧阳、句容赶来,不久必有大战。两个悍将之间,密切互通消息,也都关心对方安危。7月23日,曾国藩答复曾国荃,冯子材从镇江来信,“求调之助剿”,也即主动请战,希望帮助曾国荃围攻天京。曾国荃想独揽首功,没有答应。1864年1月24日,曾国藩致函彭玉麟:“常州克复之说,初见于冯萃亭来信,旋即知其不确。”

1864年12月4日,冯子材请假回粤,到广东巡抚署拜会郭嵩焘“军门办事似尚有条理,宜胜统将之任也”。27日,郭嵩焘草拟奏折,请留下冯子材督办东江军务。(《郭嵩焘全集》第9册第36页、第40页)两天后,他与总督毛鸿宾会衔上奏朝廷。当时太平天国馀部李世贤转战闽粤边,两广总督、广东巡抚急需将才,要求留下冯子材对付太平军。

这份《请暂留冯提督办理东江军务片》,给冯子材及其部下很高评价。奏折内称:“臣等正在筹商间,适广西提臣冯子材请假回粤。臣等接见再三,询悉军营情形,所言皆有条理,其管带将弁,多属质朴能耐劳苦,规画大局,亦中肯要。该提臣籍隶廉州,去家日久,随即回籍省墓。合无仰恳皇上天恩,饬令该提臣冯子材暂留粤东,督办东江军务。如蒙俞允,臣等即咨会该提臣,无俟假满,赶即驰赴大埔、饶平之交,择要驻扎,责成堵剿漳州大股踞逆。”(《郭嵩焘全集》第4册第257页)因容县、岑溪、信宜等处“贼势蔓延”,冯子材没有到东江,而是受命“肃清”两广交界的“贼寇”,随后回归本任。出于利益考量以及地域、语言、文化差异,湘军人物未必跟粤军冯子材亲近,但对他的作战指挥能力仍予肯定。1883-1884年间,阻碍冯子材复出的主要是淮系与“清流”。

陈晓平:谁推动了冯子材复出?

郭嵩焘

李鸿章、张佩纶的排挤

1864年,李鸿章攻克常州,冯子材随之攻克丹阳,为湘军最后攻陷天京扫清了道路。两人本来都算是曾国藩手下,在配合作战时期,李鸿章对冯子材尚有客观认识。同治元年,李鸿章复函徐淮道吴棠:“冯萃亭军门在京口苦守数年,似尚可用。”(杜宏春《吴棠行述长编》第74页)后来出于淮系利益,诋毁不遗余力。1883-1884年间张佩纶极力排挤冯子材,一是帮李鸿章巩固淮军在广西的势力,同时也与他力荐徐延旭密不可分。

徐延旭早年任广西太平府知府时,曾遭冯子材弹劾,两人因此结怨。后来,此人坐上“直升飞机”,从湖北一个道员连升三级,跃登广西巡抚宝座,全靠清流人物吹嘘扶植,其中出力最多者是张佩纶。光绪四、五年间,冯子材参劾淮军将领赵沃,新任广西巡抚张树声袒护赵沃,冯子材不得已称病,张树声顺手推舟让淮军将领黄桂兰接任广西提督。

1883年初,北宁之役丧师失地,广西巡抚徐延旭拿问,广西提督黄桂兰自杀,朝廷急于安排广西文武大员人选。淮系此时把广西认作自己的“领地”,结果,李鸿章老部下潘鼎新接任广西巡抚。

1883年5月24日,张佩纶上奏《制敌安边先谋将帅折》,其中有“请易广西文武大员”一条,刻意将冯子材排挤出局:“提督冯子材老病骄满,不戢其军,虽有前功,宜令退位。”(《涧于集》奏议卷三第25-28页)7月22日,清政府果真将冯子材解职,以年轻的苏元春署广西提督。张佩纶这份奏折一石二鸟,排挤冯子材只是其中之一,通盘考虑是扩张淮系势力,挤压湘军,故奏折第一条是要求将署两广总督曾国荃踢走,让张树声回镇广州,这样两广都抓在淮系手里。

1884年3月27日,李鸿章致张佩纶:“电旨调冯萃亭出关接统,冯在越颇有威名,年逾七旬,未知能受此劳苦否?前剿土匪,今御夷兵,难易迥别。昔在江南共事,稔知其驭军无纪,攻战无略,又不若琴轩远矣。”“琴轩”即潘鼎新,是跟随李鸿章多年的淮军将领。李鸿章之意,是以潘鼎新移任广西巡抚,接统黄桂兰所部军队,不令冯子材染指。4月6日,张佩纶复书李鸿章:“粤西提督急须出群之才,若公书缓至,属之大树,文武不和,又蹈徐、黄覆辙矣。”李鸿章则认为:“冯必不出,出亦无用。”(姜鸣整理:《李鸿章张佩纶往来信札》第362-363、368-370页)

李鸿章说冯子材在江南的时候,军队无纪律,进攻缺乏策略,比潘鼎新差远了。潘鼎新为李鸿章淮军旧部,此时署湖南巡抚,不久调任广西巡抚。张佩纶所说“大树”指冯子材,借用东汉大将冯异典故。冯异为人谦退,诸将论功时,他远离争论,独坐树下,史称“大树将军”。从张佩纶书信判断,朝廷让潘鼎新接任广西巡抚,是听从了李鸿章的意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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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佩纶

邓承修献策

北宁之役战败后,1884年3月16日,户科掌印给事中邓承修上奏,请启用冯子材办理后路防务:“前广西提督冯子材在粤西十余年,功勋宿著,熟悉边情,徒与徐延旭龃龉,遂甘废弃。可否饬令该员招募旧部随同张树声协理后路防务。该员志行侃直,必能竭忠荩虑,无负厚恩。”(《邓承修文集》第78页)

自1865年起冯子材任广西提督多年,1869-1879年三次出关平定撤退到越南境内的“叛军”,这一份入越作战经验,在同时代诸将中无出其右。邓承修力荐冯子材,有十分充分的理由。

10天后,朝廷颁下上谕:“冯子材边情较熟,著传知该提督速赴关外,接统黄桂兰所部,认真整顿,力筹战守,毋稍迟延。”朝廷接纳了邓承修的建议,还赋予冯子材新的权力,让他接统黄桂兰的部队。黄桂兰本是广西提督,接统他的部队,意味着如无意外冯子材将复任广西提督。这个计划一旦实现,将大大削弱淮系在广西的势力,李鸿章、张树声对此万分不满。3月31日,张树声致信李鸿章:“冯必不出,出亦无益,未稔当事以为何如?”表面是个疑问句,实际张树声已上达朝廷,阻止冯子材复出。

3月27日张树声上书总署称:“冯子材赋性忠勇,而治军纪律尚非严整,洋式枪炮尤所不谙,能治越南之土匪,不能当西国之精兵,边防大计不可再误。”(《张文襄公(未刊)电稿》)这种上下其手的文章,明眼人当可一眼看穿。冯子材长期在江南、广西、越南作战,对使用洋枪洋炮豪不陌生,张树声刻意加以诋毁,就是要压制两次弹劾淮系人物的冯子材。

4月27日,张树声就冯子材问题覆奏朝廷,说冯子材自称病况加重:“……现接冯子材文开,提督仰奉恩旨,本应速整出关,惟自去年因病开缺,回籍调理,现在旧伤未愈,疝病重加,乘马足软,难以支持,恳请转奏。”(《张文襄公(未刊)电稿》)

冯子材真病乎?非也。两广总督张树声、广西巡抚潘鼎新皆淮军嫡系,此时复出一定受压,讨不到任何好处,还容易代人受过。与其复出无所展布,不如装病以待时机。7月22日,奉旨“冯子材准其开缺,回籍调理”。若非次年有大人物挺身力荐,一锤定音,冯子材可能就此归隐田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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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子材

彭玉麟一锤定音

郭嵩焘为曾国藩重要幕僚,提出创建湘军水师的首要智囊,也是彭玉麟衡阳同乡知己之一。1879年,郭嵩焘提议绘“光绪四逸图”,把彭玉麟、丁日昌、阎敬铭和他自己列入“光绪四逸”,交情绝非泛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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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大瀓题冯子材画像

澄清误会

时至今日,人们多以为是张之洞“起用”“启用”“任用”冯子材而建此奇功,与他人无关。从新披露的两封密函看,准确的说法应该是:“在兵部尚书彭玉麟强力推动下,两广总督张之洞同意冯子材率领十八营出关作战。”

张之洞与冯子材不仅素无渊源,还曾追随张佩纶之后,上奏朝廷举荐冯子材的死对头徐延旭。莫华生引徐宗干《归庐谈往录》称:当徐延旭任广西知府时,曾资助过张之洞的姐夫鹿传霖。“他参与举荐徐延旭,就从道义上支持清流派言官排斥冯子材的行动。后来,徐延旭失事后,参与举荐徐延旭的清流派言官陈宝琛、张佩纶都被清政府惩处,张之洞也遭到降一级留任的薄惩。所以,张之洞和冯子材开始是相斥关系。”(莫华生:《中法战争前后张之洞和冯子材关系的曲折演变》)

张佩纶、张之洞并称“清流”二张,又都是直隶(河北)人,关系至密。1884年5月7日张佩纶受命“会办福建海疆事宜”,22日张之洞署两广总督,两人相约于6月11日联袂出京,一同乘船赴津。6月21日,李鸿章带领“二张一吴”同出大沽,乘坐轮船巡阅奉天、旅顺等地炮台,观摩北洋海军、福建水师操练阵法;6月25日,在威海卫观看试演鱼雷后,二张乘坐福建“扬武”舰,行抵上海方才分手。

这半个月的时间,“二张”几乎朝夕相处,一定会对两人都利害相关的中法战争前景及部署交换意见。张佩纶对冯子材成见甚深,从常理而论也会影响到张之洞。职是之故,要说张之洞事先对冯子材会有什么好感,恐无可能。1884年秋间身在广州的高官,能对冯子材的能力作客观评估的,只有早年在江南作战的“战友”彭玉麟。

彭玉麟以兵部尚书、“钦差大臣”身份驻粤,朝廷主要是让他统筹全局、谋划战略、稳定军心民心,并指挥入粤湘军;至于具体组建冯子材“萃军”、组织饷械供应,主要责任落在两广总督张之洞身上,此乃分工如此。彭玉麟这个“钦差大臣”处于指导地位,却不是直接执行者,也就给了张之洞“揽功”的机会。张之洞七十生辰自撰《抱冰堂弟子记》,只提到他自己“特奏派冯子材军门、总兵王孝祺两军援桂”,绝口不提彭玉麟。此时彭玉麟、冯子材皆已作古,两封密函外间无有知者,可以放心打马虎眼。

彭玉麟为人谦冲有雅量,不愿与人屑屑争功。张之洞由京官外放山西巡抚未满三年,突然跃升两广总督,急需要用战功来证明其能力。对张之洞来说,放手让冯子材大干,是一场赌博,幸亏冯宫保不负所望,成就了不世之功。张之洞依靠冯子材的战功,迅速站稳脚跟,得到慈禧、醇亲王奕譞欢心。1909年,张之洞去世时,摄政王载沣选择以“文襄”为谥号,跟战功卓著的左宗棠同等,表彰的是武功而非文治,令时人错谔不置。据野史记载,张之洞临终前,与载沣有过很不愉快的交道,载沣有意加以贬抑。在他看来,张之洞一生最突出的功绩,就是中法战争中任用冯子材打败法军一事,其他工作无足称述。“文襄”这个谥号,有些无理也有些道理。

校对:徐亦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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